黃彩虹 天涯海角
來源于:黃彩虹發布于:2021-08-12 13:08:16
4601 0黃彩虹
黃彩虹(1951-),安徽樅陽人。歷任新華社海軍記者站站長,解放軍畫報社副社長。有報告文學集《風雨太平洋》,散文集《海石花》、《彩虹散文集》等。
天涯海角
到海南來旅游的人,大概是沒有不到“天涯海角”去的。這里是聞名中外的勝境,滿眼是詩意,是哲理,是神話,一切都象夢幻般牽動人們的情思。
我們的車子出了三亞城區,沿海濱的柏油公路西行20公里,又到了一個半月形的海灣,這里就是天涯海角。我踩著松軟的海灣沙灘行進,一座巨大的巖石矗立面前,石面平坦,峻峭巍峨雄視南天,上面刻著郭沫若手跡橫行“天涯海角游覽區”7個大字,下刻郭沫若手跡直行題詩。轉身走向這巨石向南的一面刻書在上邊的“天涯”二字映入眼簾。在“天涯”石右邊,相依著另一座峭巖,俯臥在群石之上,上面刻著的“海角”二字,隱約可見,在“天涯”的左邊,大約二三百米處,又是一座高大的巖峰,拔地而起,形如圓柱,上面刻著“南天一柱”四字。在每座巖峰的腳下,又布滿了各種各樣的石頭:或圓秀,或嶙峋,或平闊,或峭直,或對峙、或互倚,或昂或偃,或蹲或踞,或正或欹,神剜鬼削,各個標奇。不禁使人邊看邊聯想到女媧的補天,精衛的填海,初平的叱羊,李廣的射虎,孔明的八陣,天孫的支機。我興致勃勃地爬上一塊狀如蓮花含苞待放的高大磊石,站在“花瓣”上俯仰顧盼,上下天光,一碧萬頃,海鷗翔集,魚帆點點,海風輕輕吹來,令人簡直不知古人被貶謫到此的“去國懷鄉,憂讒畏譏感極而悲,”但覺心曠神怡,其喜洋洋者矣。
這“南天一柱”巨石還涉及一個神奇的傳說。很久很久以前,陵水縣黎安一帶海面惡浪翻天,人民生活困苦。王母娘娘手下的兩個仙女決心為窮人做點好事,便悄悄離開南天門來到南海,并肩立于波濤之中,頃刻間大海平靜了。她們又為漁家指航打漁,使人們的生活漸趨安定美好。一天,兩個仙女護航晚歸,被王母娘娘發覺,派來雷公電母要抓她們治罪,但仙女不肯從命,化為巍峨的雙峰石,雷公大怒,把雙峰石炸為兩截,一截掉在黎安附近的海面裂成三塊,一截飛到天涯之旁,成為這座挺立的南天一柱。
“海中柱石”距天涯海角崖邊一千多米的海中,由幾塊巨大的柱石組成,聳立于海浪中,站在柱石可飽覽“天涯海角”全景。海中柱石游覽地設有機動交通船往返。
天涯海角奇異地貌的成因,從地質學角度是很容易理解的。天涯海角是主峰海拔430米的馬嶺山脈伸入大海的余脈,在海岸地貌上,它是一個岬角地形,由距今1.4億年前燕山期的花崗巖組成:在200萬至300萬年前,它們還浸沒在海底,后因喜馬拉雅造山運動,使這里的地殼上升,形成近似現代的海岸。經漫長歲月的風化剝蝕和海浪拍擊,逐漸形成現在這樣的奇巖怪石。可以說,天涯海角是海陸變遷的證據。
這天高海闊,怎么已是“天涯海角”了呢?這是何人所言何人所書?旅伴熱情地向我介紹說,蘇東坡曾謫居南海,他看到那大大小小的磊石,寫下了一首名詩:“突兀隘空虛,他山總不和,君看道旁石.,盡是補天遺”。因此“天涯”二字相傳為蘇東坡的手跡。郭沫若曾三次來游天涯海角,第一次寫下了《游天涯海角》一詩:“海角尚非尖,天涯更有天。波青灣面闊,沙石磊頭圓。勞力同群眾。雄心藐大千。南天一柱立,相與共盤旋。郭老第三次是專門考證古人石刻而來的。他認為“天涯”二字與蘇軾風格相去甚遠,又與《崖州志》所載不符。于是郭老登上竹梯察看崖壁,終于從“天涯”二字之旁,查出“雍正十一年智州程哲”的題款。那“海角”、“南天一柱”也是晚清客人所題。“天
涯縷赤壁,海角峰刻尖,舉目望南天,一柱鎮乾坤”的詩句,正道出了“天涯海角”石景的奇趣。
我想象得到,千百年前古人以此命名的理由。那時代,這里層巒迭嶂,頑石擋路,官員偶到此地必須下馬步行,故舊稱“下馬嶺”。更因人煙稀少,偏僻荒涼,瘴癘交侵,自唐代以來,各個封建王朝都把這里當作貶謫官員發配充軍的地方。貶謫官宦孤獨一人到此盡頭,見荒野無渡,山巖風化,潮打空回,前途茫茫,便悲嘆“觀之海角已盡頭,望之天涯關山隘”了。唐朝的名相李德俗到遷謫地后想要寄家書時,作詩哀嘆“天涯無去雁,老淚濕霜須”。他居崖州三十一年就飲恨而死。宋太宗把當時的宰相盧多遜貶逐到這里時,在詔書上就有這樣兩句:“特寬盡室之珠,止用投荒之典。”宋代皇帝把放逐崖州視為僅比滿門抄斬略減一等。可見這個地方是何等的荒涼險惡!今天,我面對石上古跡,耳聽大海的濤聲,看著長滿路旁那高聳如樹的仙人掌,以及葉硬筆立、直指蒼天,象一群拔劍張駑的武士那樣的劍麻,腦子里浮現出一個古代謫臣的形象來。他們風晨月夕披著長袍古褂,在巨石旁邊徘徊沉思,尋找著人生的哲理,誦唱出慷慨的悲歌。想到這些,心情就越加飛揚激蕩,不知不覺地念起宋代謫臣胡銓的詩句“區區萬里天涯路,野草荒煙正斷魂。”
“天涯海角”對于我,并無什么遙遠之感,只是覺得我們國家的國土實在太大,海岸線實在太長。我從北京到這里來,要是乘飛機,大半天就能到三亞機場。坐火車輪船汽車,也不過用了5天時間,根本不象古人所說的“鳥飛猶是半年程,”更不算是偏僻的地方了。如今在下馬嶺下通過的,就是一條環島的柏油公路,還有與公路并馳的一條從三亞鎮到尖峰嶺的鐵路。此刻,我站在“天涯”石下,轉頭遙望,后邊是一列屏障似的蒼山,山下椰林里,掩映著一片漁村。公路上牛車、汽車、手扶拖拉機,穿梭來往,熱鬧極了。一列火車載滿礦石、木材、白鹽,噴吐著濃煙,轟隆隆的呼嘯而來。在不遠的海面上,一艘巨大的足有5層樓高的“南海一號”石油勘探船,正不停地往大海深處探“寶”。不久,這里將出現一座現代化的海上石油城。這哪里是“天涯海角”?而是海南非角,天涯有天啊!
時已過午,饑腸轆轆,我們幾個游人只得空著肚子從“天涯海角”往回走。忽地,寬闊而喧鬧的馬路旁閃出一幢耀眼的新建大樓,樓頂上,一面鮮艷的五星紅旗映著自云藍天,寬敞的門前廣場排滿了大小車輛,明亮的玻璃大門上赫然掛著金字大匾“翠園酒家”。我們走進一樓大餐廳,里面已顧客滿座,好客的主人把我們引上二樓,他熱情的告訴我們,這是三亞鎮目前規模最大的一家酒店,專門解決游覽“天涯海角”的中外客人們吃飯問題,現在剛剛開業。有一批餓著肚子游“天涯海角”的港澳旅客碰上了好運氣,品嘗了酒店開業的第一餐,個個吃得心滿意足,贊不絕口,有位華僑老人還留下兩句詩:“天涯海角有酒家,身在海外更思鄉”
我們剛一坐定,殷勤的服務員就端來冰鎮啤酒、鮮椰子汁和幾碟廣東小菜。我向來不會喝酒,一杯啤酒落肚,臉上不覺泛起了紅潤,喝完兩杯,令人清涼解渴而又略上醉意。這時,餐廳里擺設的立體聲錄音機放起了輕快抒情的歌曲:“請到天涯海角來,這里四季春常在……”聽到這甜蜜的歌聲,我的醉意更濃了,和我同桌的幾個游人似乎也陶醉在天涯海角的“翠園酒家”了。